风住茶山香满怀

　　应该说勐库是幸运的，幸运到会令人心生嫉妒。因为造物主把能给予一个茶区的所有特性，全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勐库，从野生古茶树的种质资源到种茶的民族，从勐库大叶种到整个茶区的一山一味，从保持完整的生态系统到风景如画的每一座茶山……

　　勐库茶山。时光的鼓点，越过冬天的门槛，进入如开盲盒般藏着惊喜的春季。清晨的微风，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受到了季节更迭的韵味。风，住在铭刻着我所有童年记忆的茶山上，随风一起居住的，还有茶山人的梦想……

　　那个被我无数次写进文字的小村庄——坝气山。从村前一直绿到村后，从山脚一直绿到山顶的茶园，都是村民生活的希望。

　　春天的茶山上，清晨的阳光闯进窝棚，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每一个角落，空气饱满松脆且茶香馥郁。每次踏上故土，记忆中的画面就像一帧帧照片闪现：捧着饭盒仔细寻觅着每一颗米饭粒，山间柴火煮出来的、掺着几粒可以数得清颗数的白米的苞谷砂饭，虽然硌嘴却也不失苞谷的清香，每一口都无比清晰且真实……

　　窝棚是就着一棵高大的茶树建造的，枝繁叶茂的茶树，严严实实遮挡着风雨。虽然我一直想追究它的年岁，但是连村里年岁最大的老人都说不清，父母就更是不知道了，最后只好不了了之。虽然没能知道茶树的年岁，却也改变不了它成为我天然的瞭望塔的事实。踩着裸露的茶树根就可以登上茶树，沿着分叉的树干往上爬，可以借其高度观望半座茶山。攀在粗壮的枝干上眼睛四处瞭望。父亲在茶山的一边修剪多余的茶树枝。“爹！”我大声地喊，他回过头，朝这边挥了挥手。他也许看不到树叶遮掩着的我，但他知道那是他女儿的呼喊。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喊。高远的蓝天下，茶山那么安静，好像只有我和父亲。多年后回想起那个画面，我想，也许我只是想让父亲知道我在看他，茶山上有他在，我也在。

　　去往茶山的小路边有几棵李子树掩映其中。春日里，嫩白的李子花缀满枝丫。春风拂动，花瓣乘着风飞到路中央，飞入茶丛中。许是受茶香的熏陶，茶山的李子花格外白，在满山的翠绿中，像点缀其间的明珠。

　　记得一次，正是李子花开得热闹的季节，和父亲坐在李子树下休息，两个人剥芭蕉吃，淡淡的花香伴着芭蕉独特的清爽甜香。我想，那种令人难忘的味道是再也回不来了。

　　和父亲在茶山劳作，有时，会偷偷跑到茶山比较僻静的边缘地带。最爱去的是茶地西边那一处平坦的大石块。石块边是竹林，后方不远处是茶树，站在石块的前端往下望，是树木掩映着的蜿蜒前行的南勐河，层层叠叠的树木、远方连绵的群山与广袤的天空，常常觉得一整个天地都属于我，那是一种年幼无知但真切的骄傲。

　　有时，在阳光和煦的午后，会一个人躺在石块上睡着了。此时，阳光是轻柔暖和的被子，微风是悦耳动听的摇篮曲，伴着隐隐约约的茶清香，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安静时光。夏季，若是雨后初晴，就会背个小竹篮跟着父亲到小竹林里挖笋。父亲的技术令人惊叹，锄头一挥，一刨，一提之间，竹笋便从土里冒出来。我从中捧出鲜嫩的竹笋，想着可以一饱口福就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傍晚的茶山，落满温厚的暖黄色，记忆里，夕阳将父女俩的背影变得好长……

　　那年月，每一年的采茶季节，我也跟着“忙碌”。腰间系着母亲缝制的小围腰，背后是父亲编的小竹篮，在东边的茶树中采一撮嫩芽，又爬到西边的茶树上待一会儿，看看蓝天白云，听一听鸟儿呼朋引伴的啾啾声和采茶人的欢笑声。那段时间，我几乎走遍了家里的每一片茶园，感受过每一处泥土的厚实，呼吸过每一簇新茶的清香。

　　我想，那是我遇见的最美好的时光……

　　现在，每年的春天，我也会回老家，也会去那些茶山。茶山被哥嫂打理得很好，茶树间没有胡乱生长的杂草，每一棵茶树都生机勃勃。唯一不同的是，父母已永远离开了我，躺在那道山梁上再也不见。李树的树干也因年轮的反复爬满了青苔，枝头李花胜雪的风光不再。我沿着这条熟悉的小路沉默着慢慢地走，窝棚被哥哥改造成了彩钢瓦的屋顶，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我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不敢想象，这里曾是我记忆中的乐园。

　　我曾以为这里的一切会为我保留原来的模样，等待我回到这里。我本以为记忆里的一些事物总不至于消失得太快，会让我有时间回过头再望一眼，可等我伸手想抓住那一段岁月，即使只是一缕平淡的茶香，她却已经不给我机会了，我手掌中飞逝而过的只有一丝的苍凉。抬手摸摸自己长满皱纹的脸，看看愈来愈多的白发，记忆的风吹过老茶树，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风住茶山香满怀”是一幅美妙的画面。想象一下，当风停歇在茶山上，那清新的茶香便扑面而来，满满地充盈在心怀之间。茶树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的光泽。微风拂过，茶树的叶子轻轻摇曳，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当风悄然止住脚步，茶山便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徐徐展开。一片一片的茶园似绿色的波浪绵延至远方。阳光倾洒，叶片闪烁着点点光芒，清新而醇厚的茶香悠悠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盈满心怀。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只要回到故乡，站在茶树间，呼吸着满含茶香的空气，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那茶香，带着泥土的质朴、雨露的润泽与阳光的温暖，就会让心灵瞬间宁静，忘却尘世的喧嚣与纷扰，也是能够留一片安宁与陶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