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山寨
前不久,我再一次来到双江自治县勐勐镇细些拉祜族寨子。车行驶在村内路上,只见新修的水泥路蜿蜒通向整个村寨,一间间新建的安居房伫立于田园山水间,茁壮的烤烟和茶地里,忙碌的农民在弯腰除草,间或有麻雀从田中飞起,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盎然……
2014年3月,我自愿报名下乡,先是在沧源自治县的糯良乡坝尾村当新农村指导员;2015年9月,单位的挂钩点从沧源的坝尾村辗转到了双江县的勐勐镇细些村,我的身份也从新农村指导员转换为一名脱贫攻坚工作队员。没进村前,领导就给我介绍过村子的情况,我也从相关材料了解了一些,这是一个只有258户人的拉祜族小山村,但在建档立卡名册上的贫困户就有221户,贫困面高达94.4%,这些数据着实吓了我一跳。
带着既光荣又忐忑的心情,我踏上了双江这片土地。
村里有两棵粗大笔直的松柏树,仿佛在对我们述说着这个拉祜族村原生态的以往。风景是优美了,但放眼望去,整个村几乎都是土坯危房。这么多的房子都需要重建吗?我的天!我和其他工作队员突然间失去了来时的笑声,面色凝重起来。
第一次和村文书一起到挂钩户家,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虽然穿着很破旧,但长得很清秀。文书问:“娜莫,你爸妈在吗?”娜莫指着里屋说:“我爸妈都醉了,睡着了。”我暗暗吃惊,这村子的女人也会喝酒醉啊!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文书本人就是本村的拉祜族,他无奈地说到:“这里的男女都爱喝酒,有些女人喝起来比男人还厉害呢。”我心里想:女人就是打理家务事的,这样和男人比赛喝酒,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们没有进里屋,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吃过晚饭,我和文书早早来到娜莫家。寒暄过后,已经醒酒的娜莫爸妈很客气的让我们在火塘边坐下。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娜莫妈妈竟然给我倒了一杯酒递到我手里。文书对娜莫妈妈说:“她不喝酒。”我怕娜莫妈妈尴尬,连忙说:“没事,我喝一小点。”凭我的经验,老百姓的工作就是慢慢说、慢慢喝。
我向他们夫妇说明来意,尽管我尽量用很慢的语速和通俗的语言和他们交流,他们还是有很多听不明白的地方,文书又用拉祜语和他们解释一番。娜莫爸爸开口了,他用拉祜话和我们交流起来,并且说了很多。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我又听不懂拉祜语,只好让文书翻译。首先,他担心国家的补助会不会到位;其次,他家里上有生病的六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娜莫还在读书,娜莫哥哥虽有体力但成天混日子,真正的劳动力就是他们夫妻两个,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拿出自己建房该出的那部分钱;再次,他觉得现在日子挺好的,祖辈都是这么过来的,有多少吃多少,不用去背一身债务。
听完这些话,我恳切地对他说:“这样的日子是没有质量的,住上好房,把子女好的教育,给老人好的治疗,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才是我们奋斗的目标。你家里有五亩地可以种烤烟、豌豆,院子养点猪鸡什么的。儿子看到希望了,愿意外出打工也行,家里帮忙也行啊,这样下来,每个月的平均收入不但可以还上房子的贷款,还可以结余很多哩。”文书不断地用拉祜语解释着我的话,娜莫爸妈不住地点头,我看他们很接受我的劝导,高兴极了,不停地给他们夫妇敬酒,夫妻俩也和我频频举杯,那晚我居然喝醉了,是文书用摩托车把我送回到住处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头还晕乎乎的,我平常就不太喝酒,这一下子就喝醉了感觉全身瘫软无力。晚上,我虽然体力还没有恢复,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拿着贷款协议去娜莫家签字按手印,(贷款协议一经签订,就必须各施其责,我们负责协调贷款和国家补助的部分,老百姓负责筹备建房)。没想到,两口子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就是不愿意签字。我探问了半天原因,才搞清楚他们还是犹豫观望,看其他人家签不签字,如果有人不签,他们也不签。我这个沮丧啊,别提心里有多难受。后来,我们又连续几天去了其他挂钩户家,没想到,都差不多,没有谁和我们签字答应建房。
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我驻扎在村里,连家都没回过,工作却没有任何进展,我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能,想想家里80岁生病的老母,儿子的学习生活也都赶不上过问,再看看平时自己烧火做饭的黑黝黝的手指甲和脚上那道为躲避狗咬被路边树枝划破的伤痕,我委屈极了,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后来,我们几家挂钩部门坐在一起,冷静分析了遭遇的问题,多次在村、组召开的大小会上反复动员说服,让村干部组干部和生活相对富裕的几户人家带头签字,然后再采取“因户制宜、各个击破”的战略战术,2015年年底前,我们基本完成了和老百姓贷款协议的签订。拉祜族骨子里就是个勤劳的民族,正如他们自己说的一样,不干则已,要干就干好!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从村上到组上都没有一个闲人,整个拉祜村寨就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干事景象,老百姓撸起袖子干,我们党员干部帮助协调银行贷款和国家的补助资金的到位,遇到谁家下水泥了、抬砖运土了就搭把手,和老百姓的深厚感情就这么建立起来了。2016年底,除兜底户以外,建房的老百姓几乎都搬进了新家。那一年做的进新房客是最多的,那一年喝的酒是最香甜的,那一年的心情也是最惬意的!那一年还学会唱了好多拉祜调子,最喜欢他们对我唱的那首《实在舍不得》:我会唱的调子,像沙砾一样多,就是没有离别的歌;我想说的话像茶叶满山坡,就是不把离别说……
三年的驻村工作结束了,我又回到了单位上班,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有古老松柏的小山寨,想起那些热情而勤劳的拉祜族,想起我在那里度过的难忘的日子。不知村里的文化室建成啥样了?到甘蔗地的那条路可修好了……好在过一段时间局里就要组织下去探望慰问一下结对的农户,偶尔我也会接到娜莫给我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奶奶病情和汇报她学习情况,所以感觉他们离我也不远。
心中的山寨哟,我永远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