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的故事
“叔,明天早上请一定要来帮我,嫂子晚上也来吃晚饭。那我们就不久留了,还有很多家没叫呢。”
这是个下着寒霜的早晨,天还没亮我就跟着父亲出门了,因为我们家明天要杀年猪了,必须在中午之前找到可以帮忙的邻居。踩着嘎吱嘎吱的霜,呼着大口大口的白色雾气,这已是深冬。深冬,对于我们来说,是另一个丰收的季节。养了一年的猪仔已经长大,到了宰杀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开始杀年猪了,宰杀腌制这些事都要在过年之前完成。
杀年猪前一天,家里就开始忙活起来了,父亲负责叫人来帮忙,母亲负责去采购。杀年猪,对于凤庆人来说是件大事,马虎不得。我和妈妈搭着村里的拖拉机去镇里,到了农贸市场,妈妈很快找到摊位开始采购明天需要的东西,二十袋盐、十斤烧酒,还有豆腐饵块,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我和妈妈差不多下午三点回到家,父亲正在院子里磨刀,干净的水桶和麻绳都已经准备妥当,父亲甚至已经把外面烧水的临时土灶都搭好了。我啃着今天买回的凉鸡爪,开始想着明天的大事情,仿佛是我要去杀猪一样,然后兴奋一整晚。
天微微亮,刚听到低沉的咳嗽和交谈声我就马上起床了。隔壁的大叔大伯们都来了,围坐在火塘边喝着茶,一把把磨得铮亮的刀就放在院子里那张长桌上。奶奶提着一桶猪食去喂猪,我竟有些同情那两只猪了,自己快被宰杀了都不知道,还吃得那么开心,都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早餐。我看到两头肥猪在抢食吃,没趣地走开了。
我和邻居家的小孩子在门外玩得正开心,忽然听到大伯高声说道:“开干”。我们就飞快跑回家,都想看这浩大的场面,即使已经看了这么多年。我站在厨房门口,把门半掩上。
几个粗壮的汉子拿着昨天准备好的麻绳和结实的木棍进了猪圈,几个回合就按住了一头,麻利地用麻绳捆住猪的手脚,木棍穿过绳索,肥猪就被抬了出来,狠狠地摔在长桌上,二叔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一下就刺入了猪的喉咙,丝毫没有犹豫。父亲眼疾手快拿过水桶,接住滋滋往外冒的猪血。好像有些于心不忍,我关上门决定不再看。
但不一会就忍不住了,打开门直接冲出去看。外面的铁锅里烧得滚烫的开水一壶一壶地被打进来,几个人负责浇水,几个人负责刮毛,不一会,肥猪就被刮得干干净净。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肥猪,“咔哒”一声刀起猪头落。爷爷拿起猪头走向火塘,就着冒得老高的火苗,开始最耗时的“烧猪头”,用烧红火钳给猪掏耳朵鼻子。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冒着香味的猪头拿到老井边晾了起来。这时候,熟练的“屠夫”从猪尾巴根的那一块肉开始割,哗啦啦两刀,一块上好的背脊肉就割了下来,然后就是脖颈肉……割下来的肉就放在堂屋的地上,地上早已经铺好了新鲜的芭蕉叶,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持肉的鲜味。接下来就是开肚,一个巨大的簸箕已经准备好,整个猪的肚子,被细心地剖开,顺利找到“猪白肝”。大人们一人一个的都说这是最好的下酒菜,生吃最给力,我却总觉得恶心。清洗大肠小肠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一不小心就会刮破,也就用不了了。肠子洗干净之后放进干净的盆里,再撒上一袋盐泡着。
接下来就是我最喜欢的“火烧肉”了。猪肋骨被切成小块,加上一些三线肉,撒盐倒油搅拌,小小的烤架直接放在火塘上,放上肉放上饵块丝瓜土豆开始烤,少许玉米酒胡椒粉蘸水辣小米辣,加以搅拌就是一碗“火烧肉”必不可少的酱料。妈妈从柱子上把新鲜的猪肝拿下来,切成细丝,加上自家的蒜叶,成就了午餐里最抢手的蒜炒猪肝,再加上一盆青菜汤、一个豆腐、一个回锅肉,大家心满意足。
下午的活路也是忙碌的。孩子们忙着烤肉和玩耍,每年“猪尿泡”都被我们拿来当成气球吹。男人们忙着灌香肠和大肠,把调好作料肥瘦相间的肉塞进肠子,塞肉之前还得用嘴吹一吹,肠子吹得鼓起来时倒入些许白酒,塞好肉扎好口子挂在竹竿上风干;大肠里面灌的是糯米猪血和茴香混合后的生米,大概10厘米扎一根棕叶,绑在粗壮的竹竿上,晾晒到肠子颜色不再是白色也就可以拿下来,蒸着炸着吃了。女人们开始收拾晚上要吃的菜肴,因为晚上整个村里的人都会来吃杀猪饭,加上亲戚,就是一个大工程了。
下午五点,客人们陆续来了。有的提着饮料啤酒,有的拿着饼干糖果,就像平时走亲串友一样,像回家一样,格外温馨。整个村里二三十户人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日子在“杀年猪”这个月也属常见。晚饭过后,男人们开始腌制猪肉,大把的盐,大瓶的白酒,放入水泥制的缸里,四五个月后拿出来再继续风干;女人们开始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孩子们依旧玩耍吃肉。
午夜,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