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板栗树

刊发时间:2020-11-08 A3版  作者:李廷珍

  故乡像一首歌,时常萦绕在梦里;故乡的草木犹如风筝的线,牵引着我思乡的脚步……远离故土的人,往往会把对家的思念寄托在妈妈做的饭菜、熟悉的方言、熟知的一草一木里。或许是把自己的依恋,用另一种形式来表达,继而传递。
  一到吃板栗的季节。看着街上摆着卖的板栗,总会想起老家院墙外那一排板栗树。那些板栗树是父亲生前栽种的,一晃几年过去,变得粗枝大丫的,据说每年秋季要摘好多果子呢。
  只能是听说,因为摘果子的时候,我远在他乡,不能直面板栗树果实累累的姿态,但每年二嫂都会想方设法给我带些来,所以,每到吃板栗的季节,都能吃到香甜的板栗。
  父亲生前一直喜欢种树,房前屋后都是密密实实的果树。
  他走后,我经常做梦的梦境就是和父亲一起种树,在梦里种下了一棵棵新的树苗,也种下了新的希望。梦中,父亲不老,还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他一边种树,一边细听我和他絮叨些工作上的事、家里的事,表情很慈祥,带着微笑。
  记得有一年的端午,大哥从街上买了几棵板栗树回去,父亲将板栗树种在院子墙外,叮嘱我要给树苗浇水。后来,板栗树长大结果了,父亲说我也浇过水呢。可是我却忘记了,难以相信,高大的板栗树竟有着我的一滴汗水。其实,也难怪我会忘掉,在他乡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住不上几天,谁会去留意几棵果树呢,唉!我忽视的何止是几棵树,父亲一年年加速老去,我却全然不觉。牙齿掉了,头发全白了。可父亲仍不辍劳作的身影掩盖了这一切。我呆在外乡,走出父亲的视野几百公里,父亲只好在板栗树后的老房前眺望、想象。家门前的座座青山挡住了父亲的视线。
  板栗树在父亲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可我却冷落了它们。生活的负累,让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没时间去看看那些陪父亲一起栽种的果树。
  年岁渐长,再回家时,板栗树原本光洁的银白色树皮渐渐变成了黑色,裂开了一道道手指宽的缝隙,一如老父亲生前脸上的皱纹般层层叠叠,尽染岁月风霜。站在树下,却依稀望见了父亲年富力强时矫健的身形……而这些日渐苍老的板栗树,每每在我们担心它已不能再开花结果时,一次又一次给我们带来希望和美味。如同天下父母,在尚且能为儿女奉献时,总是不遗余力、无怨无悔……
  春天,板栗树刚刚吐出嫩黄的叶片,枝桠上似乎是一夜之间热闹起来了,新枝吐绿,万物更新,一场春雨过后,连绵不断的果树似乎一夜之间披上了绿装,推开屋门就能看见起伏的板栗树冠就像一条绿色“卧龙”,给人清新扑鼻的活力和气息。
  夏天,满山坡绿意浓浓,盎然生机。板栗树枝繁叶茂,葱葱茏茏,总会挡住那些炽热的光线。天空一碧如洗,映衬着远处山峦的青黛,骄阳洒在板栗树上,枝叶的缝隙间射下无数斑驳的光影,令人遐想万千。一排板栗树,远远望去,高低起伏似波涛翻滚,傲然耸立的板栗树枝叶摇曳,煞是壮观;板栗花扑鼻清香,沁人肺腑,飘飘欲仙感觉如云中散步,仿佛置身于仙境。此时,鸟儿们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给静谧的农家小院带来了勃勃生机。
  秋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板栗树萧萧落叶犹如千万只黄色蝴蝶摇曳起舞,铺满院墙内外。此时,板栗树上已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有的已经爆裂开口,成熟了。板栗成熟的季节,村子里的小孩借机到树下做游戏,只要板栗掉到地上,就一窝蜂地凑过去捡,以至于我偶尔回家,每天早上风风火火地跑到板栗树下,却没有什么收获。有时候,在板栗树下的草丛里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搜寻,居然也能找到一两粒。如果确定树下真没有板栗可捡了,就抬头看看树上,看着好多个板栗蓬张开大嘴,嘴里含着两粒或者三粒板栗,就舍不得走开了,总指望着树上的板栗大发慈悲,突然掉下几粒来,可很多时候,眼睛看花,板栗蓬还只是笑,就是不张嘴。在等等吧,也许过一会儿掉下来了。在树下耐着性子等上一阵,树上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于是就盼望着有风。仰着头,眼睛盯着树梢,有时还真盼来了风,还真的就会“啪”的一声有板栗掉下来,这种感觉真的就像捡到宝贝似的,让人兴奋不已。
  冬天,板栗树慢慢变得光秃秃的,好像掉光了头发一般,但依然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与其他季节比起来,虽干枯却不失尊严,虽萧疏却仍然美丽。偶尔枝头还有几枚仅存的“干果”,似乎在向单调的冬日诉说往日的硕果累累。
  当寒风来了,此刻的板栗,就像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工作的人,每到寒风呼啸的时节,就把叶子纷纷抖落,然后再把思念慢慢挂满枝条。
  父亲生前总爱到山坡、屋前屋后关心爱护他的那些树。他对果树的管养经验很丰富,平时总是向我们娓娓道来。父亲总是希望他的板栗树长得高大健壮,这样板栗树可以有充分的空间挂果。但犯愁的是板栗树太高,收获板栗时吃力。每逢我归家探望,脸上挂满幸福微笑的父亲总是自告奋勇、乐此不疲地带我到栽着板栗树的园子里转转,充满成就感的父亲指点板栗树,如数家珍,对每棵板栗树情况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了如指掌。
  我在他乡做着五彩斑斓的梦,父亲一辈子勤劳苦干,将我从泥田里托上岸,让我走在城市坚硬的水泥路上。现在,每到吃板栗的季节,我都会想起那些年,和父亲在一起种树的贫苦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禁不住泪湿衣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种下板栗树,是种下一个希望,种下一种念想。无论人在不在,板栗树会在。
  时光荏苒,一晃,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物件,渐渐地丢失,而唯有院墙外的那几棵板栗树枝繁叶茂,一年比一年茂盛,每年都会给我们奉献出香甜的果实。父爱,就藏在这粒粒板栗里,直达肺腑。板栗树在,父爱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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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板栗树

刊发时间:2020-11-08 A3版  作者:李廷珍 【字体:大 中 小】

  故乡像一首歌,时常萦绕在梦里;故乡的草木犹如风筝的线,牵引着我思乡的脚步……远离故土的人,往往会把对家的思念寄托在妈妈做的饭菜、熟悉的方言、熟知的一草一木里。或许是把自己的依恋,用另一种形式来表达,继而传递。
  一到吃板栗的季节。看着街上摆着卖的板栗,总会想起老家院墙外那一排板栗树。那些板栗树是父亲生前栽种的,一晃几年过去,变得粗枝大丫的,据说每年秋季要摘好多果子呢。
  只能是听说,因为摘果子的时候,我远在他乡,不能直面板栗树果实累累的姿态,但每年二嫂都会想方设法给我带些来,所以,每到吃板栗的季节,都能吃到香甜的板栗。
  父亲生前一直喜欢种树,房前屋后都是密密实实的果树。
  他走后,我经常做梦的梦境就是和父亲一起种树,在梦里种下了一棵棵新的树苗,也种下了新的希望。梦中,父亲不老,还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他一边种树,一边细听我和他絮叨些工作上的事、家里的事,表情很慈祥,带着微笑。
  记得有一年的端午,大哥从街上买了几棵板栗树回去,父亲将板栗树种在院子墙外,叮嘱我要给树苗浇水。后来,板栗树长大结果了,父亲说我也浇过水呢。可是我却忘记了,难以相信,高大的板栗树竟有着我的一滴汗水。其实,也难怪我会忘掉,在他乡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每次住不上几天,谁会去留意几棵果树呢,唉!我忽视的何止是几棵树,父亲一年年加速老去,我却全然不觉。牙齿掉了,头发全白了。可父亲仍不辍劳作的身影掩盖了这一切。我呆在外乡,走出父亲的视野几百公里,父亲只好在板栗树后的老房前眺望、想象。家门前的座座青山挡住了父亲的视线。
  板栗树在父亲的照料下一天天长大,可我却冷落了它们。生活的负累,让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没时间去看看那些陪父亲一起栽种的果树。
  年岁渐长,再回家时,板栗树原本光洁的银白色树皮渐渐变成了黑色,裂开了一道道手指宽的缝隙,一如老父亲生前脸上的皱纹般层层叠叠,尽染岁月风霜。站在树下,却依稀望见了父亲年富力强时矫健的身形……而这些日渐苍老的板栗树,每每在我们担心它已不能再开花结果时,一次又一次给我们带来希望和美味。如同天下父母,在尚且能为儿女奉献时,总是不遗余力、无怨无悔……
  春天,板栗树刚刚吐出嫩黄的叶片,枝桠上似乎是一夜之间热闹起来了,新枝吐绿,万物更新,一场春雨过后,连绵不断的果树似乎一夜之间披上了绿装,推开屋门就能看见起伏的板栗树冠就像一条绿色“卧龙”,给人清新扑鼻的活力和气息。
  夏天,满山坡绿意浓浓,盎然生机。板栗树枝繁叶茂,葱葱茏茏,总会挡住那些炽热的光线。天空一碧如洗,映衬着远处山峦的青黛,骄阳洒在板栗树上,枝叶的缝隙间射下无数斑驳的光影,令人遐想万千。一排板栗树,远远望去,高低起伏似波涛翻滚,傲然耸立的板栗树枝叶摇曳,煞是壮观;板栗花扑鼻清香,沁人肺腑,飘飘欲仙感觉如云中散步,仿佛置身于仙境。此时,鸟儿们在枝头欢快地鸣叫,给静谧的农家小院带来了勃勃生机。
  秋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板栗树萧萧落叶犹如千万只黄色蝴蝶摇曳起舞,铺满院墙内外。此时,板栗树上已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有的已经爆裂开口,成熟了。板栗成熟的季节,村子里的小孩借机到树下做游戏,只要板栗掉到地上,就一窝蜂地凑过去捡,以至于我偶尔回家,每天早上风风火火地跑到板栗树下,却没有什么收获。有时候,在板栗树下的草丛里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搜寻,居然也能找到一两粒。如果确定树下真没有板栗可捡了,就抬头看看树上,看着好多个板栗蓬张开大嘴,嘴里含着两粒或者三粒板栗,就舍不得走开了,总指望着树上的板栗大发慈悲,突然掉下几粒来,可很多时候,眼睛看花,板栗蓬还只是笑,就是不张嘴。在等等吧,也许过一会儿掉下来了。在树下耐着性子等上一阵,树上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于是就盼望着有风。仰着头,眼睛盯着树梢,有时还真盼来了风,还真的就会“啪”的一声有板栗掉下来,这种感觉真的就像捡到宝贝似的,让人兴奋不已。
  冬天,板栗树慢慢变得光秃秃的,好像掉光了头发一般,但依然各有各的形态、各有各的韵味,与其他季节比起来,虽干枯却不失尊严,虽萧疏却仍然美丽。偶尔枝头还有几枚仅存的“干果”,似乎在向单调的冬日诉说往日的硕果累累。
  当寒风来了,此刻的板栗,就像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工作的人,每到寒风呼啸的时节,就把叶子纷纷抖落,然后再把思念慢慢挂满枝条。
  父亲生前总爱到山坡、屋前屋后关心爱护他的那些树。他对果树的管养经验很丰富,平时总是向我们娓娓道来。父亲总是希望他的板栗树长得高大健壮,这样板栗树可以有充分的空间挂果。但犯愁的是板栗树太高,收获板栗时吃力。每逢我归家探望,脸上挂满幸福微笑的父亲总是自告奋勇、乐此不疲地带我到栽着板栗树的园子里转转,充满成就感的父亲指点板栗树,如数家珍,对每棵板栗树情况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了如指掌。
  我在他乡做着五彩斑斓的梦,父亲一辈子勤劳苦干,将我从泥田里托上岸,让我走在城市坚硬的水泥路上。现在,每到吃板栗的季节,我都会想起那些年,和父亲在一起种树的贫苦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禁不住泪湿衣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种下板栗树,是种下一个希望,种下一种念想。无论人在不在,板栗树会在。
  时光荏苒,一晃,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七年了,很多关于父亲的物件,渐渐地丢失,而唯有院墙外的那几棵板栗树枝繁叶茂,一年比一年茂盛,每年都会给我们奉献出香甜的果实。父爱,就藏在这粒粒板栗里,直达肺腑。板栗树在,父爱就在。